飘逝的红发夹

 

 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我进入山口中学初、高中求学。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人们在“粮不够,瓜菜代”中艰难度日。窘迫的生活却无法压抑青春的茁壮,情窦初开的我们向往美好,姑俚、崽俚之间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在滋长。

  那一年,我们班从县城转学来了一个姑俚,漆黑的长头发,白皙的皮肤,高挑的眉毛,大大的眼睛,脸上还有一颗美人痣,她的衣着装束,在我们这些乡下伢崽里引起一阵躁动。有个崽俚被她的韵神所吸引,想接近又觉得她太高傲,就故意疏远她,不搭理她,路上相遇也是目不斜视地匆匆离开。大半年过去了,姑俚已经跟班上的同学很熟了,唯独这个崽俚没跟她说过一句话。有一天,姑俚站在他面前,你不想理我?崽俚脸上像泼了血,不,不是。

  过了好一段时间,姑俚去了一趟县城,回来时头上多了一个红发夹。要知道,那年头乡下伢崽很少能见到这东西。无论是姑娘在哪,红发夹就像一只红蜻蜓在她头上翩翩飞舞,煞是好看。这更让那个崽俚怦然心动。终于,他勇敢地面对她,发夹真齐整(漂亮)。姑俚脸上有红云。你喜欢?喜欢。送你?不要,崽俚不用。忽然,姑俚把发夹塞到他手上,转身一溜烟地跑开了。崽俚傻愣愣的一直没回过神来。姑俚的心事,崽俚不懂。也许,那就叫两小无猜。

  有了心思的他们,像是更加生分了。在班里,在同学面前不搭话,也不在一起玩,偶然相互瞭上一眼,也会迅速把目光移开。姑娘家住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,每逢回家,偶尔会约上崽俚送她一程。

  老天不佑,世事无常。1972年暑假的一天,部分同学在农场劳动。同学们有的在挖土,有的在搬运,忽然,山体崩塌,那姑俚被压在泥土中,锋利的链刨扎进了她的太阳穴。一个美丽鲜活的生命从此香消玉殒,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从此夭折凋零。

  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那个崽俚有些神智不清。姑俚还山的那天,偌大的学校操场挤满了送葬的人。崽俚像是做梦,手里紧握着那枚发夹,木然地远远站立,看着用白纱裹着的姑俚被放进棺木。他目光呆滞,脑子一片空白。没有眼泪、没有悲伤,没说一句话,甚至没有加入送葬的队伍……,姑俚被安葬在叫斑鸠岺的高原山上。

  很长一段时间,那崽俚颠颠倒倒,魂不守舍。他听人说,死人的东西不能留,他害怕了。在一个下雨的日子,崽俚去姑俚的坟头。坟地孤寂,大雨泼天泼地,他呆呆地站着,一任雨水把身体淋个透彻。慢慢,他的神智开始清醒,轻轻地静静地把那枚发夹放在坟头。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。

  崽俚大病一场,家人说他是受了惊吓,还请人帮他“收惊”。

  四十二年如白驹过隙,当年的崽俚已是两鬓斑白,他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。而在他心灵深处,一直珍藏着那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。每每想起,会幸福温馨,也会泪流满脸。也因了这段洁白无暇,血色浪漫的友情,让他懂得了爱生命、爱家、爱人、爱人世间的一切美好,也包容人世间的是是非非。

 


 

(作者:王 令)

评论一下
评论 0人参与,0条评论
还没有评论,快来抢沙发吧!
最热评论
最新评论
已有0人参与,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