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告文学连载丨《和平长江》(节选)之十:鄱湖记(四)

长江,是中国大地上长长的行走之书。它深映在中国的文明史上,以独特的脾性气质烙刻于世人心中。

——笔者记

在数千年的中国文化历史长河中,长江、黄河,一南一北,盘桓在中国广袤的疆土上。

我们一眼便能辨识长江,远古生活在长江岸边的先民是这样,今天的人们依然是这样。这不是我们目光锐利的缘故,而是长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面庞。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河。她从“世界屋脊”青藏高原奔流而下,穿过山高谷深的横断山脉,劈开重峦叠嶂的云贵高原;奔腾的江水一出三峡,便一泻千里,在广阔的江汉平原上驰骋奔流,最后注入浩瀚无垠的东海。

辽阔的长江流域有我国最丰富的资源、最富饶的沃土,几亿人口在她的怀抱里生息成长。

致敬伟大的母亲河——长江。

鄱湖记(四)

黑夜里,老远听见咯咯的笑声。那声音带着无知。

老饶将两只死去的白琵鹭埋在湖滩上,另外一只带回了家,可无论他怎么饲养,它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。

鸟死的那天,老饶沉着脸,不再说话。

白琵鹭死后的数日,他无意触摸脖子时才发现隆起一个很大的包块,而且越积越硬。医生劝他切掉,说说不定哪天就长大了,可他不愿意,他知道这个包块是怎么来的。

从这之后,他变得有些急躁。那段时间,不光是一些调皮的孩子,还有很多猎人,他们时刻隐藏在鄱阳湖的岸边,这对于鄱阳湖的候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。仅凭一群热血青年,可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。当然,政府是重视的,可政府不可能派员时刻来守护这些鸟儿。20 世纪 50 年代初期,老饶就是从那时开始组建候鸟保护队的,由开始的 3 个人发展到后来有 100 余人。

老饶觉得,护鸟这事不是一个人的事情,也不是一支队伍的事情,应该是全民的事情,居住在鄱阳湖水岸的人们应该都要树立起保护鄱阳湖、爱护生态、爱护鸟类的责任和意识。

从那以后,老饶经常会在梦中遇见那只白琵鹭。那只白琵鹭死前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,单纯而苍白。“如果人鸟能够和谐相处,那该有多好!”

老饶还跟我讲了另外一个故事。他说,护鸟的确是人类应有的责任,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去湖边玩水,掉入水中,一群鸟围着孩子落水的地方不停地叫,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,将失足的孩子救上岸来。当地人把它编成了故事,说孩子是鸟救上来的。老饶说,有些鸟的确会通人性,但也没有那么神奇。当然,也不能排除鸟会救人。

老饶始终相信,那些不能理解他的人,总有一天一定会理解他的。

一晃,老饶在护鸟的路上走了几十年,村民们都说他是“护鸟英雄”。

可他并非一个英雄,从来也没想过当一个英雄。

这几年,老饶又像是变了一个人,性格脾气好了很多。“政府这些年在保护管理上下的力气越来越大,相关部门的宣传力度也越来越大,出台的措施越来越多,鄱阳湖岸边的县通力协作,成立了好几个民间保护协会,很多青年加入了这支队伍。”

这个时候,老饶的时间也空闲了些。关键是他队伍里的那些年轻人也不愿意让他到处跑,因为老饶的脚趾变形了,相互交织在一起,走路非常吃力。所以他只好和几个村民一起喝喝酒,吹吹牛,说说年轻时的事情。

他说,这些年他已经离不开这份事业了。在护鸟的路上,一个人可以独处,寂寞时可以和鸟说说话,欣赏欣赏鄱阳湖的美景。

他指着鄱阳湖的另一边说,你看那个地方,赣江、抚河、信江、饶河、 修河的水都是在那里汇聚进入鄱阳湖的,“众河归一湖”。“不瞒你说,我今天下午还想去湖边转悠转悠,我已经好多个日子没有去看鸟了。你来得正好,咱们坐木船去看看鄱阳湖。”

听得我的心里有些激动。

不过,去之前他还得去趟镇上。

鄱阳县饶埠镇的“铺老渔”是出了名的,这里的大鱼都是从鄱阳湖捕捞上来的。这里捕捉的鱼大多数是深水鱼,一年四季都是新鲜的。“这里的鱼可好吃了!”

“老哥多日不见了,你是管鸟的啊!这鱼关你什么事呢!”“铺老渔”的老板老蔡比老饶小了十来岁。

“你若是关门了,就不关我的事了。”老饶皱着眉头说。

老蔡站起来,踱了几步。他的个子太高,老饶站他面前还不到他胸部。

“老哥,我不干这个,你让我去干吗呢?”

老饶沉着个脸,“我管不了你去干吗!”

“你这不是明摆着要砸我的饭碗吗?”

“我问你,你糟蹋鄱阳湖里的鱼,那鄱阳湖天上飞的鸟吃什么来着?

你这么捕下去,国家还要禁渔干什么?禁渔就是保护生态,保护生态就是保护这些候鸟,保护鱼,你懂吗?”

老蔡并非不懂,他也挺敬佩老饶的,可他家几口人靠这个“铺老渔” 养活,现在要让他“下岗”,他还真不知道去干啥。他的确是有些急了,几次剑拔弩张还是忍住了怒火。

如果失去了这个支点,说不定就失业了。

老饶那干瘦铁青的脸绷得更紧。

“你让我到哪儿去,你帮我找一个可以收留我的地方。”

入夜了,老饶睡不着。他想着,老蔡说的话不无道理,他已经是这个岁数的人了,要让他收起渔网,金盆洗手,恐怕很难做到。

不管怎么说,接下来他得谨慎。他总感觉不解决老蔡的日常生活问题,他是不会上岸的。

我在老饶的带领下,坐上木船,决定去鄱阳湖水面上看看。我拍到了水面上飞的鸟、水下的鱼,除了鸟和鱼还有很多别的生灵。

老饶在木船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,有一年,他表哥在外面发了财,回到村里要在那里盖栋别墅,老饶听说此事后,上门去劝阻,可表哥意已决,老饶去镇里实名举报。“表哥选的地方大树蓊郁,草坪绿得发蓝,这样的地方是候鸟的栖息地,如果盖成房子,必定会对候鸟产生影响。” 老饶说。

表哥找上门,让他退缩,可他说,如果镇上不管,他就去县里。就因这个事情,兄弟一度反目。

慢慢地,村里人发现老饶变得寡言少语。为了这些鸟儿,他真的得罪了不少的人。只有老伴能理解他,知道他的心里倔强,不畏艰难。

有很多村民对他并不满,说天上飞的鸟儿不是他的,水里的鱼也不是他的,问他凭什么要管,他又不是国家干部,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。

可他说:“我是一名有良心的农民。谁要捕杀这些鸟,我就和谁过不去,我就去举报他,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。”

老饶说,不禁渔不行,春季是鱼类的主要繁殖期,随着气温上升,母鱼开始甩籽产卵,时间集中在后半夜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前。一条五斤重的母鱼,能产出一斤半左右的籽。整个甩籽过程可持续一周,母鱼甩籽时,身后往往跟着几条甚至一群公鱼。母鱼把籽撒在水草上,啪啪有声,紧跟其后的公鱼立即跟上,把白色稀薄的精子像烟雾一样覆盖在卵子上完成受精。在夜里,常常能听到啪啪击水声。清明节前后是鱼类一年中最集中的产卵期,这时候鱼不活泼,活动受限,不禁渔怕是什么鱼都会被捉光。

老饶的倔强,的确让很多贪吃鸟肉、鱼肉的人产生了畏惧,不会明目张胆去捕鱼、捉鸟、杀鸟,可暗地里还是会捕杀。

有一次,老饶去餐馆吃饭,听见旁边一桌子人说:“野生的鸭肉,味道确实鲜美。”他随即问老板,店里有什么上好野味。老板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哪里人,为啥要吃这么贵的菜,他说就想尝尝。“下次来吧,现在想吃也没有了。”老板的神秘倒是让他越发警觉。他通过背后调查得知,这家店专门收购候鸟,而且卖出的价格不菲,主要是卖给老客户。在餐馆的后面,有个专门的冷冻冰柜来存放。听完这些,老饶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
那天,他一直在小镇上徘徊。夜深的时候,一辆警车停在了餐馆的门口。

那次,店老板供出了幕后的 5 个猎手,总共抓获 17 人,其中 9 人因此获刑,这个案子给那些捕杀候鸟的人敲响了警钟。

“我爸暗中和人结成一伙,他为了钱财,把自己送进了监狱。”餐馆老板的女儿西西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低。“希望你能好好读书,有需要我会帮助你的。”老饶说。看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,老饶的心里酸酸的。

现在捕杀鸟的现象几乎没有了。他表哥也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。

老饶也为“铺老渔”的老板老蔡想到了就业的办法,打算将自己家里的田免费租给他,建立一个人工养鱼场,在鄱阳湖边养鱼,必定也能卖到好价钱。

良好的生态环境是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,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基础,“我还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尊重鄱阳湖,保护鄱阳湖。” 


责编:周    保

审核:金三红

监制:罗正兵

(作者:徐春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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